10.23.2008

我的出世和世貿大樓

1984.09.01 NY USA
一個叫Hugh Crawford的美國人從1979年開始,每天都用Polaroid相機照一張相。這個行動一直持續到1997年他去世的那一天為止。
上面這張相拍攝的日子,是我出生的那天。畫面背景上,依稀可見當時仍然存在的世貿大樓雙子星。四個喝啤酒的美國青年、剛出生的我、老去/離世的他們、青年的我。這張相帶給原本毫無關系的四段時空一些聯系。還有如今已經消失的世貿大樓,給這種聯系又增添了一些不可知論的,冥冥注定。
也許這正是相片之所以能夠吸引和打動我的定格魔力:瞬間的紀錄,一種想象力的留白。

Hugh Crawford的網站:
http://photooftheday.hughcrawford.com/

10.21.2008

旅行就是一場發現

旅行就是一種發現

探尋自身的生存意義

追求只屬于自身的真實


旅行和電影之間,有許多共通之處。前者將自己置身于陌生之地,流放身體;後者將自己塞進巨大的黑色盒子裏,流放精神。透過影像觀看他者的旅行,則是二者合一的獨特體驗。

在『旅行』(El Viaje) 這部南美電影裏,我們也同樣感受到這種奇妙的經驗——跟隨少年馬丁一路向北,從阿根廷出發,穿越秘魯和玻利維亞,踏入亞馬遜雨林和盜匪橫行的哥倫比亞,在充滿異域風情的他鄉展開接連的冒險。但這部影片所要表達的,幷不是對南美大地獵奇式的風情再現,也絕非『摩托日記』(The Motorcycle Diaries) 那樣旨在展現英雄少年之成長。導演費爾南多·索拉納(Fernando E. Solanas)的真正意圖,乃是藉少年尋父的經歷,重新審視南美大陸的權利歸屬。影片中的旅行,是對白人至上觀念的一次挑戰——影片上映時正值哥倫布發現美洲500周年,南美各國紛紛舉行慶祝活動;也是向堅韌樸實的南美原住民們,和壯麗的美洲土地的一次致敬。因此我們在影片中看到許多強烈的影像對比,稍作總結,就能發現這些對比都是關于淳樸的原住民與荒唐的白人統治間的鬥爭。但費爾南多幷不僅僅是一個種族鬥爭者,希望透過影片掀起一陣民族主義的熱情。像許多魔幻現實主義的拉美作者一樣,他給這個持續了數百年的鬥爭題材套上了一層荒謬的虛幻外衣,超現實的景象和事件,讓這部旅行電影帶給我們第三種感受——想像力的流放。觀眾的想像隨著阿根廷大地的傾斜而擺動,隨著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湮沒而沉浮。由于這一點,『旅行』超越了我們以往能見的所有公路電影,帶給我們無比視覺,精神和想像力的沖擊。

公路電影裏的類型套路,是讓主角在旅途中與形形色色的人物相識,透過對他者的觀照,逐漸完善自身的性格或解決關于生命或情感的矛盾。譬如在『你媽媽也一樣』(And Your Mama Too)中,兩位少年在旅行中通曉了友情間的脆弱和人世的善變,從而踏上成年之路;或是『大吉利是有限公司』(The Darjeeling Limited)中的三兄弟在旅途中解决了親情間的矛盾;『杯酒人生』(Sideways)中的失意作家通過一場紅酒之旅重拾生活的自信。『旅行』一片也沿用了這種叙事手段,少年馬丁抱著尋找父親的夢想,但到即將見面的前夕却發現自己的目標原來已經在旅行中實現。尋找父親這一目標變得幷不重要,因爲他已經通過這次旅行認識了南美,體驗到了父親所經歷的一切,幷在這一過程中達成了自己的蛻變。

故事發生在火地島上的烏斯懷亞——地球最南端的冰冷小城。少年馬丁在這裏的一所中學就讀。這所中學充滿對政治的暗喻和譏諷:學校冰冷森嚴又殘舊不堪,但校長和老師却在粗暴的專制管理下向學生灌輸中産階級生活的美好想像。學校僅剩的財産是無數象徵國家虛榮的名人掛像,但這些肖像卻因天氣的寒冷不斷伴隨著刺耳的聲音跌落破碎。這所學校是這個國家的縮影,正帶著無法挽回的趨勢走向滅亡。最爲諷刺的是,這所學校的校長,正是盜走學校所有財産的竊賊。這個貪污者同時也是好大喜功的政客化身,他爲聖馬丁將軍(José de San Martín著名的南美解放領袖,率軍解放阿根廷、智利、利馬及秘魯等國)立像,可銅像卻在揭幕的那一刻像紙片般被寒風吹走。

少年馬丁踏上旅行之路的原因,正是爲了追尋與這種蕭殺氣氛相反的東西。他那離家許久的父親有著雙重身份——考古學家和童話作者。父親寄給馬丁的畫稿爲少年開啓了渴求美好的嚮往;而父親的出走原因——追尋古南美畫像上的『飛行蛇』,是南美傳統歷史的象徵,是虛構與現實交錯的產物。它帶給父親一種神奇的追夢者特性,同時也給予馬丁一種向神話前行的夢想支持。

馬丁的冒險歷程由此展開,展開對南美世相的認識。他目睹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湮沒——城市/現代化的毀滅;祖父的水葬——認識死亡;結識敲大鼓的革命號召者Tito的靈魂——消逝的英雄;見證智利的民族反抗——階級鬥爭;參與亞馬遜渡輪上的激進團體——左翼思想;在人力采掘的露天金礦裏工作,地平線上被工人們高高豎起的梯子,是沒有支撐物的、妄想的登天符號。而在巴西所見到的束身皮帶,是對肉身和自由束縛。這種束縛工具成為節省經濟開支的藉口的幫兇,在法令下被强制執行。這些事件都幷非現實的再現,但一切的元素都是在南美的社會中事實存在,它們是導演通過強烈的個人風格,對社會再度構思後所提煉出的精華。這些景象和帕萊索廣場上那座代表南美民權自由的雕塑形成巨大的反差,在這個向天空伸展的巨大雕塑上,紅色的拉丁美洲的圖案被畫在一隻線條粗曠的手掌中心。但影片中的拉美各國,幷非由這只人民之手所掌握,而是被小丑般滑稽的白人領袖(從皮膚到衣著都是鮮亮的白色)卑躬屈膝地出賣給了西方。

這一場穿越南美的旅行,既是追夢之旅;也是一場荒謬的政治旅行,在這個年輕的思想中,這些反常的超現實場面幷沒有讓他驚嘆、憤怒或是懊悔。在巴倫比亞叢林的裏生死關頭,和在金礦中遭受的野蠻待遇都沒有讓他發出一句這樣或那樣的感慨。影像只是紀錄了他在曠野中流浪的孤單背影,與紅衣少女相戀的片刻愛情火花。更多的政治景象,是他個人成長旅途中的背景襯托而已。雖然這種反好萊塢式的劇情結構和充滿各處的政治諷刺讓人遐想聯翩。但最終,留在我們腦海中的印象始終定格在一個神話般的傳說上。這個傳說是一個英雄、許多惡棍和幾位女性的故事。

原載與網絡刊物《皮紙》(Barkpaper.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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